界面新闻记者 | 张友发 界( jiè)面新闻编辑 | 姜妍

“十几年( nián)没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他( tā)俩居然变朋友了。”

在最近( jìn)上映的暑期档电影《喜羊( yáng)羊与灰太狼之异国破晓( xiǎo)》（以下简称《异国破晓》）的豆( dòu)瓣短评区，不少和这个IP多( duō)年未见的观众发出了这( zhè)样的感叹。这部动画电影( yǐng)是《喜羊羊与灰太狼》的第( dì)十部大电影，今年则是其( qí)IP诞生的第二十个年头。

20年( nián)过去了，《喜羊羊与灰太狼( láng)》还在出新，这在国产动画( huà)中并不多见。在诞生时，《喜( xǐ)羊羊与灰太狼》曾一度成( chéng)为“第一国漫”，风靡于电视( shì)荧屏，随后进入大银幕，创( chuàng)造了国产动画电影的新( xīn)纪录，但又在之后多年缺( quē)席大银幕。

如今，这个起源( yuán)于“狼吃羊”追逐设定的子( zi)供向动画，已经发生了很( hěn)大变化。在20周年节点，《喜羊( yáng)羊与灰太狼》除了“致敬经( jīng)典”之外，也在尝试做减法( fǎ)和重构，试图通过更成熟( shú)的角色塑造和故事节奏( zòu)，回应过去与现在两代观( guān)众不同的情感期待。但在( zài)竞争激烈动画电影市场( chǎng)，《喜羊羊与灰太狼》的电影( yǐng)重启并不轻松。

《喜羊羊与( yǔ)灰太狼》走到今天，既是中( zhōng)国原创动画发展的一种( zhǒng)缩影，也不断暴露出在产( chǎn)业、创意和受众之间微妙( miào)的拉锯。界面文娱和多位( wèi)该IP参与者对话，试图梳理( lǐ)这个IP的变迁轨迹，以及创( chuàng)作者如何在时代语境中( zhōng)为它寻找下一条路。

一个( gè)更复杂的故事

《异国破晓( xiǎo)》两位导演陈辉衍、梁嘉琪( qí)都是第一次完全主导一( yī)部大电影的制作，陈辉衍( yǎn)告诉界面文娱，“导一部大( dà)电影对我们来说本就是( shì)巨大的挑战，而这次还恰( qià)逢IP二十周年的重要节点( diǎn)，是压力上再加一个压力( lì)。”

《喜羊羊与灰太狼》的电影( yǐng)仍然和动画有着内容上( shàng)的延续性，《异国破晓》是根( gēn)据IP《异国大营救》电视动画( huà)所延伸制作的大电影，两( liǎng)位导演在做好原本的故( gù)事以外，还要思考把20周年( nián)的意义加到电影里，“让观( guān)众看完之后会有当年看( kàn)电影感觉，有那种回味在( zài)里面。”

为了这个目标，电影( yǐng)的剧本进行了多个版本( běn)的修改，连分镜头都有两( liǎng)个版本。一开始的故事是( shì)另外一个方向，团队曾思( sī)考过是否让故事重新回( huí)到狼羊的对立关系，作为( wèi)20周年的一个回顾。但画完( wán)分镜后，团队觉得从“狼抓( zhuā)羊”到羊狼建立友谊也是( shì)20年之路的见证。

团队逐渐( jiàn)确立了主要角色“守护者( zhě)”的团队定位，两位导演也( yě)希望故事为所有核心角( jiǎo)色服务，这带来不小的创( chuàng)作压力，“每位粉丝都有自( zì)己喜欢的角色，我想每一( yī)个角色都有高光，所以就( jiù)重新安排了整个戏份。”总( zǒng)监制黄伟明也认为，“其实( shí)观众都很喜欢群像，而不( bù)是单一的某几个角色。”

故( gù)事最终还是回到了狼羊( yáng)合作的“守护者”模式，回忆( yì)以另一种方式到来，电影( yǐng)中当灰太狼陷入自我怀( huái)疑时，喜羊羊用最初的交( jiāo)往经历来鼓励他，"你以前( qián)从没吃过羊，但也从未说( shuō)过这些丧气话"。

在电影中( zhōng)，早年间的动画影像在对( duì)话时插入，随后熟悉的背( bèi)景音乐的响起，两个角色( sè)一起向上攀登。梁嘉琪认( rèn)为这个镜头会引起观众( zhòng)的情感共鸣，“有那种回到( dào)以前他们一起打打闹闹( nào)（的感觉），变成一件很简单( dān)纯粹的事了。”

团队希望通( tōng)过这些设计，带着观众一( yī)起回忆童年。在画面之外( wài)，团队也将IP的经典配乐《别( bié)看我只是一只羊》重新升( shēng)级，在片尾也进行了新播( bō)放，梁嘉琪认为，“每个人的( de)童年都不一样，但喜羊羊( yáng)是同一个童年，所以我们( men)就把它放在里面。”

“这部二( èr)十周年的作品，我们的定( dìng)位是合家欢，”梁嘉琪告诉( sù)界面文娱，团队希望电影( yǐng)让小朋友、青年观众和家( jiā)长都能从中找到乐趣和( hé)共鸣。为此，他们在内容设( shè)计上做了分层处理，以满( mǎn)足不同受众的喜好。

比如( rú)在角色形象上，电影中羊( yáng)变成小猫，灰太狼变成小( xiǎo)宝宝，用更可爱的画风吸( xī)引低龄观众。同时电影加( jiā)入了反转和悬疑元素，让( ràng)观众猜测真正的反派是( shì)谁，以增强青年观众的代( dài)入感。高潮部分，团队还设( shè)计了一段场面不小的动( dòng)作戏，来提升观影的娱乐( lè)性。

黄伟明认为这种合家( jiā)欢的取向来自IP的源头，“其( qí)实最早我们做的时候，就( jiù)并不只是给小朋友看，我( wǒ)们的目标是希望小朋友( yǒu)跟大朋友都能看。”

从40集到( dào)3000集

在最开始制作《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时，黄伟明的计( jì)划是40集，而现在这个IP的总( zǒng)集数已经超过了三千集( jí)。

在2004年，《喜羊羊与灰太狼》背( bèi)后动漫公司原创动力推( tuī)出首部动画《宝贝女儿好( hǎo)妈妈》，动画以人类角色为( wèi)主，但在后续衍生品开发( fā)中遇到了不少挑战。团队( duì)决定转型动物题材动画( huà)，并将这个任务交给总导( dǎo)演黄伟明。经过简单的头( tóu)脑风暴后，团队最终选择( zé)"狼与羊"这对经典的对立( lì)形象作为故事的核心设( shè)定，由此诞生了《喜羊羊与( yǔ)灰太狼》这一IP。

"其实当时想( xiǎng)法很简单，做一个好玩有( yǒu)趣的狼羊故事吸引大家( jiā)来看。"黄伟明没想到动画( huà)一经播出就大受欢迎。上( shàng)线初期，《喜羊羊与灰太狼( láng)》在北上广地区取得高达( dá)13.1%的平均收视率。之后动画( huà)同时在数十家电视台热( rè)播，最高收视率达到17.3%。

《喜羊( yáng)羊与灰太狼》最初只计划( huà)制作40集，但由于持续高涨( zhǎng)的人气，制作团队不断延( yán)续故事，至今已经制作了( le)数千集，黄伟明认为这是( shì)出于大家对这个IP的喜爱( ài)，"当时有一个想法，大家喜( xǐ)爱我们就继续做下去。"

不( bù)过作为当时的“第一国漫( màn)”，却很难在刚刚起步的动( dòng)画产业获得巨大的商业( yè)收益。黄伟明曾评价动画( huà)所处的境地：“2009年以前，大家( jiā)只是知道有这部动画，但( dàn)没有市场给予价值体现( xiàn)。”

这和动画市场整体所经( jīng)历的环境有关，据自媒体( tǐ)毒眸的报道，当时《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每集的制作成( chéng)本仍高达3万元以上。可电( diàn)视台收购动画的价格却( què)极低，有的地方台每分钟( zhōng)收购价格只有二三十元( yuán)，片方每集收益可能仅百( bǎi)元。

黄伟明告诉界面文娱( yú)，彼时中国的原创市场还( hái)在重新再起步，大家都摸( mō)索着怎么往前走，“当时也( yě)没有产业支持，做原创需( xū)要自己不断投入。”

在这个( gè)摸索过程中，喜羊羊也成( chéng)为了早期在电影市场收( shōu)获商业价值的国动IP。播出( chū)数年后，IP已经拥有逐渐积( jī)累了用户基础，第一部大( dà)电影《喜羊羊与灰太狼之( zhī)牛气冲天》由此启动。

这是( shì)个冒险的决定，自1999年《宝莲( lián)灯》上映后，十年间仅有不( bù)到20部国产动画电影上映( yìng)，且票房普遍惨淡。《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在( zài)2009年寒假上映后，这部成本( běn)仅600万的电影最终卖到了( le)8600万，刷新了国漫电影票房( fáng)纪录。

此时内地还只有贺( hè)岁档而没有春节档，贺岁( suì)档更多是指12月初到元旦( dàn)前后，很少有影片选择定( dìng)档在春节前后。2009年，在没有( yǒu)预售的情况下，在《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上( shàng)映时，无数家长带着孩子( zi)涌向电影院。

之后《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开始在每年寒( hán)假和春节推出生肖大电( diàn)影系列，随着电影和动画( huà)的成功，这个IP和背后的公( gōng)司开始获得资本青睐，IP在( zài)资本市场经历了几次转( zhuǎn)手，最后被奥飞动漫收购( gòu)。

与此同时，IP生肖系列后续( xù)几部电影的票房出现了( le)一定程度的下滑，在2015年后( hòu)就暂停了开发，奥飞对外( wài)的回应则是，“2015年公司决定( dìng)对‘喜羊羊’进行品牌战略( lüè)升级，重新规划电影布局( jú)。公司正在打造全新的喜( xǐ)羊羊3D大电影，预计在2021年和( hé)观众见面。”

暂停大电影期( qī)间，《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动( dòng)画作品还在继续更新。2021年( nián)初，其最新系列篮球题材( cái)《运动英雄传之筐出胜利( lì)》为大众视野中沉寂一时( shí)的喜羊羊系列带来了新( xīn)的热度。

官方数据显示，动( dòng)画播出后在腾讯视频、芒( máng)果TV双平台热度破2亿，全平( píng)台少儿内容热度排名第( dì)一，有声坊社评分9.4。在虎扑等体( tǐ)育球迷论坛中，该动画也( yě)掀起空前的讨论热度，连( lián)续登顶热搜榜达十余日( rì)。

黄伟明曾经告诉媒体，在( zài)生肖电影系列暂停后的( de)7年间团队一直在研究电( diàn)影剧本，有一些已经写好( hǎo)了但仍觉不满意就一直( zhí)都没有做。在这部动画出( chū)圈后，团队顺势推出了大( dà)电影《喜羊羊和灰太狼之( zhī)筐出未来》，并在2022年进入春( chūn)节档，时隔七年后回到大( dà)银幕。

当《喜羊羊与灰太狼( láng)》再次回到电影市场时，动( dòng)画电影行业已经经历了( le)飞速发展，《西游记之大圣( shèng)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先( xiān)后刷新国产电影的票房( fáng)记录，这也让市场竞争也( yě)更加激烈。在2022年的春节档( dàng)，该IP新的大电影最终收获( huò)了1.6亿票房。

在新市场寻找( zhǎo)机会

从狼羊对决到现在( zài)的狼羊合作，是《喜羊羊与( yǔ)灰太狼》主要角色及人物( wù)关系发生的最大变化。

黄( huáng)伟明认为灰太狼和羊村( cūn)算是天敌，“最开始我们就( jiù)没把灰太狼和羊村塑造( zào)成你死我活的关系，而是( shì)亦敌亦友的微妙状态。虽( suī)然种族不同，但双方并不( bù)是真的一见面就撕咬那( nà)种，其实更多是戏剧性的( de)对抗。”

《喜羊羊和灰太狼》在( zài)做到两千多集时，黄伟明( míng)和团队觉得“要变化了”，改( gǎi)变从核心的人物关系着( zhe)手，团队将原本单元剧的( de)模式升级为连续剧叙事( shì)，让羊群和灰太狼从简单( dān)的追逐对抗，转变为联手( shǒu)应对更大的危机，“我们挑( tiāo)战一下难度。”

这不仅改变( biàn)了故事形态，也重塑了制( zhì)作流程。动画转向连续剧( jù)时，梁嘉琪在此时成为了( le)动画单集导演，她感到团( tuán)队协作更加紧密，数位导( dǎo)演一起负责连续剧故事( shì)，之前单元剧剧情上没有( yǒu)太连贯，现在需要持续沟( gōu)通，“因为上一集埋的彩蛋( dàn)或伏笔，下一集可能就要( yào)呼应。”

在黄伟明看来，“改变( biàn)之后，其实粉丝也会重新( xīn)喜欢上喜羊羊。”

在商业层( céng)面，衍生品开发是IP如今发( fā)力的重要方面，在《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在电视台热播( bō)时，当时版权机制相对不( bù)健全的情况下，动画衍生( shēng)品市场更多被盗版所占( zhàn)据着。据不完全统计，“喜羊( yáng)羊”最火的时候，市场上售( shòu)卖的衍生品中有八成是( shì)盗版。黄伟明自己也感叹( tàn)，“他们都说喜羊羊养活了( le)很多小商贩。”

现在情况正( zhèng)在起变化，黄伟明告诉界( jiè)面文娱，消费者和品牌的( de)版权意识都在加强，“因为( wèi)现在大家都有正版意识( shí)，坦白说如果他们要把生( shēng)意做大的话，他们都会来( lái)拿授权。”

随着版权环境改( gǎi)善，团队开始更系统地规( guī)划衍生品开发。在大电影( yǐng)开发过程中团队加强了( le)衍生品的前置规划。筹备( bèi)电影时，黄伟明和制作团( tuán)队会拉上公司授权和产( chǎn)品团队一起开会，“我们可( kě)能准备这些产品，你们觉( jué)得能不能有什么商机。”

"我( wǒ)们会在设计图阶段就邀( yāo)请他们参与，而不是等全( quán)部完成后再给他们看。"黄( huáng)伟明强调，这种前期介入( rù)的合作模式能确保衍生( shēng)品开发与内容创作保持( chí)同步。

除了商业策略的调( diào)整，团队的人才结构也经( jīng)历了变化。对动画行业而( ér)言，人才的稀缺和挖掘是( shì)一个重要的命题。《喜羊羊( yáng)与灰太狼》的制作团队从( cóng)最初的5人核心小组，发展( zhǎn)到如今近两百人的规模( mó)，这个成长历程折射出中( zhōng)国原创动画产业的发展( zhǎn)轨迹。

陈辉衍是第一批被( bèi)招进公司进行培养的新( xīn)人，也是同期入职的同事( shì)中唯一留任至今的成员( yuán)。陈辉衍原本学习平面设( shè)计，但一直特别喜欢画画( huà)，真正开始从事动画制作( zuò)后，他发现公司的工作氛( fēn)围特别轻松愉快。团队成( chéng)员常常一边工作一边交( jiāo)流，手上的工作却从不耽( dān)误，还会互相分享音乐，“虽( suī)然有时候同事播放的音( yīn)乐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正( zhèng)是在这样欢乐的工作环( huán)境中，他逐渐爱上了动画( huà)制作这个行业。如今公司( sī)团队以年轻人为主，轻松( sōng)活跃的工作氛围是他和( hé)许多同事长期留任的重( zhòng)要原因。

陈辉衍认为公司( sī)的创作机制也给予员工( gōng)很大的发挥空间——与许多( duō)要求严格按剧本执行的( de)动画公司不同，他们允许( xǔ)进行二次创作。作为导演( yǎn)，他可以根据需要对剧情( qíng)进行调整，只要不改变核( hé)心内容即可。而动画制作( zuò)人员同样可以在创作过( guò)程中加入自己的想法，“所( suǒ)以每个人在动画里都能( néng)获得表达的机会，这很难( nán)得。”

在长期的动画制作中( zhōng)，新人的不断加入也会给( gěi)这个经典IP带来新鲜感。比( bǐ)如篮球系列导演本身就( jiù)是资深篮球迷，所以能在( zài)作品中融入许多篮球梗( gěng)，“不同导演去导这个作品( pǐn)，就会有不同的感觉和变( biàn)化。”

对这个20岁的IP来说，系列( liè)电影的重启还在起步阶( jiē)段，就像从《喜羊羊与灰太( tài)狼之筐出未来》后，大电影( yǐng)从春节档来到了暑期档( dàng)，但到底哪个档期最合适( shì)，黄伟明认为还在磨合和( hé)尝试，“其实我们会在不同( tóng)档期看，没有说一定要在( zài)哪一个档期。”